哀傷的天空藍

毫無質感可言的罐頭音樂，
瀰漫在這超級市場裡的每一個角落，
由不得你認為這音樂有多乏善可陳，
只能任憑它在有意識與無意識之間，
在你耳邊載浮載沉著。
我數著今天的第一百三十七次「恭喜，恭喜，恭喜你」，
搖搖頭咒罵店員有時間討論著昨天灑狗血的八點檔劇情，
怎麼就沒時間換張像樣的CD。
隔壁的鳳梨得意而缺乏誠意的向我揮手道別，
誰不知道顧客是衝著你「旺來」這個好名字把你提回家應景。
正當我在咬牙切齒賭爛自己為什麼自己不叫「招財果」還是「吸金果」之際，
蘋果也獲得了跟前這滿嘴金牙的歐巴桑的青睞，
安穩的坐在菜籃裡，準備離開這牢籠，
您老大賣相好嘛，
祝你一路好走啦！

人潮一波波的在我們面前游移，
又一波波沉甸甸的離開，
直到鐵門即將拉下、招牌燈準備熄滅，
就只剩下我和全身上下散發濃郁男人味的榴槤這對難兄難弟無人問津的嘆氣著，
沒想到我的大氣還沒吐完，
榴槤突然被粗魯的一把捧起，
一個嚼著檳榔、淺淺的汗衫口袋裡露出半包黃長壽的中年男子趕在關店前殺進來。
他滿意的端詳著，「喔！這個好！這麼大顆！」
榴槤對我苦笑著，
我會心的向它道別，
謝謝你陪我到最後！
不過，這下真的只剩我還杵在這曾經擁擠的架上了。

我，是一顆奇異果，
全身長滿觸感欠佳的絨毛、
帶著俗氣又骯髒的土綠色、
釋放不出芬芳果香、
其貌極度不揚的奇異果。


終於過了辦年貨的高峰期，
你很難想像不到幾個小時前門庭若市的喧鬧吵雜聲竟能如此快速便銷聲匿跡。
偌大的賣場裡，
迴盪著店員們邊數著收銀機裡的硬幣邊開心互道恭喜的回音。
不久，夜幕已逐漸低垂的外頭開始傳來陣陣炮竹聲，
不知道哪戶人家如此火速吃完了年夜飯已開始飯後的餘興節目。
超級市場裡的燈光分成三等分啪、啪、啪依序關上，
鐵門再度被嘩啦啦的拉下。
寧靜中，
我勉強就著緊急逃生燈的綠色光芒，
本能的在落寞中一口一口呼吸著。

我不像草莓，
可以讓人在第一眼就愛上它的華麗與鮮豔，
雖然有很多人說它一捏就爛，
但反而因此讓人更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它的脆弱。
從來，我都只是一個不講話像卡車司機；
講話又像暴力討債集團，強悍而粗魯的哈比人。

我不像葡萄，
可以發動眾親朋好友，
以團隊攻勢營造浪漫、創造機會，
一點一滴虜獲妳的芳心。
雖然在贏得妳的歡心後，
妳終究會體會到大多數的時間，
妳面對的畢竟大多是令人打瞌睡的開門七件事。
我只會橫衝直撞的孤軍奮戰，
卻又總是為了尊重與得體而卻步，
只能安分守己的躲在妳背後的影子裡，
忠誠的伴演妳的御前一品帶刀護衛。

我不像芒果，
可以用方圓十里內都嗅的出的芬芳與香甜蠶食妳的目光。
雖然在深深愛上後，
往往被它厚實而堅硬的心機傷害的斷牙喊痛卻卻仍愛不釋手。
我單純不做作的價值觀，
在低能見度的混濁世界裡始終未能被探索發掘。

我不像蘋果，
可以圓滑而亮麗、伴隨著賭神出場的音樂現身，
鯨吞妳的靈魂，
讓妳雙眼為之一亮，
以皎潔的白馬王子之姿，
服服貼貼的與妳共同編織美夢，
一言一行、一舉手一投足，
宛如一首和諧的樂章。
雖然在片刻後妳會發現暴露在空氣中的它逐漸失去原味與原色卻仍奪不走妳的始終如一。
我只會日復一日重覆一樣的無趣對話，
並默默的發功加持，
只求自己能為妳帶來一丁點的快樂。


其實，
如果妳願意手執湯匙一點一滴挖掘我的內在，
妳會發現，
在千夫所指、萬人喊打的毛茸茸內，
我的內心世界是一片童話般的翡翠，
在這個空間裡，
我會沒有邊際的翱翔、
我會瘋狂的捧腹大笑、
我會因為一部沒人看得懂的爛電影抱頭痛哭、
我會無俚頭的讓你笑到大小便失禁、
我會直挺挺的保護著妳不被流浪狗咬、
我會小鳥依人的靠在妳的腿上流著口水入眠、
我會沐浴更衣後嚴肅的跟妳討論先有雞還先有蛋？
當然，
我更會溫柔的蹲在地上幫妳繫好鞋帶。
但我最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蔬菜瓜果的，
是我永遠都會以我一身滿滿的維他命C，
換取妳一輩子的幸福與美麗。





恩？
是誰從架子上把我拎了起來？
我的歸宿與春天終於到了嗎？
終於人世間上還是有瞭解我的伯樂？
抑或是我終於不再需要曲高和寡的等待知音？





喂！阿桑！
你要的皮蛋在隔壁架子上啦！
你把我跟豆腐加醬油放在一起能吃我隨便你啦！